西方的政治社会似乎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延续了几百年的价值符号突然间失去了魔力,权威、理性和科学不断地被解构,却又无法建构出新的价值系统。“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如今马克思的这句预言比在之前的任何年代都更加有力。这种反文化的潮流在美国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中体现得最为明显,因此一些保守主义人士哀叹“美国价值观”的消失,并希望能够重新回归理性主义的传统精神。最近知名杂志《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就刊发了一篇名为《美国如何丧失了心智》(How America Lost Its Mind)的文章,追溯了从上世纪60年代起,美国政治社会反理性文化的发展历程及其当代影响。

在文章开篇,作者就列举了当代美国人反理性的一些事实:很多人不相信进化论,却相信神创论;不相信历史事实,却痴迷于阴谋论;不相信启蒙思想,却以相对主义为荣。总的来说就是摒弃一切科学与理性的东西,在没有约束的煽动蛊惑之下,美国的政治社会即将走入一个魔幻的世界,而去年的总统大选就是这种魔幻现象的表征。当然,任何文化的变迁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该文认为这种变迁的背后是美国自由主义价值的异化,自由已经不再是任何人追求真理的自由,而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信什么就信什么的自由,为了凭空的创造出吸引眼球的热点,却付出了真理与真相的代价。

作者鉴定出的美国价值观是双重的,其中有着自由驰骋、激情创造的一面,也有着尊重常识、法治与德性的清教徒式的一面。正是两造之间相互约束,在大部分时间里梦想与现实、疯狂与节制、轻信与怀疑之间,一直能够维持着动态的良性平衡。不过这种平衡局面在上世纪中叶被打破了,60年代的反文化运动对大写的理性进行了毫无畏惧的攻击,年轻人通过神秘主义反对科学技术、通过游行示威反对帝国政治、通过亚文化反对传统德性与生活方式。

在1969年以后这种新的教义得到了正式确立,有两个方面的原因强化了这种年轻人的反叛文化。首先是部分明星学者试图对新兴的文化现象进行合理化,福柯通过指出理性背后的非理性状况得到了青年学者的拥戴,而彼得·伯克和托马斯·卢克曼更是否定了社会现象的普遍真实性,将亚文化提升到与主流文化平等的合理性地位。其次是媒体和出版集团利用这些反叛文化获取利益,在眼球效应的刺激下,媒体人开始放弃传统对真实性的标准,大幅包装出版关于阴谋论、致幻体验、虚构历史的信息,使得美国公众失去了对真实和理性的判断力。更为严重的是,当代互联网的普及强化了既有的反理性思维,使得这种后现代的魔幻现实在美国社会中渗透并延续下去,到了今天将所有那些非理性和谬误的支持者们通过互联网武装起来,面对着科学与理性丝毫不占下风。

这种脱缰的文化对于美国的政治社会是毁灭性的,如今无论左派还是右派都感染上了非理性的病毒,民主选举、政党政治和议会辩论这些传统的理性主义机制成为了非理性交锋的场所。不过就目前的美国来看,作者认为右翼的共和党人似乎更为严重,去年进行选举时煽动民众、罔顾事实、政治作秀的情形正是这种反理性主义在政治领域中的体现。面对这种局面,作者开出了一种同样魔幻的药方,号召民众在私人和公共领域中进行抗争。然而,不正视美国政治社会中存在的问题,仅从文化的角度进行批判和回归,这种田园诗般的药方真的能够带领美国走出困境吗?(文/金韬)

Kurt Andersen , “ How America Lost Its Mind ”, Atlantic , September(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