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四大发明之中,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占据半壁,不是巧合,而是因为作为语言与文字的载体,媒体创新意味着文明革新的初啼,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文明革新,或许是一个漫长而和缓的大陆漂移,但媒体创新,在现实社会中,却是一场山崩海啸的大地震。政治学家安德森在其名著《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中分析东南亚各国民族意识的形成,指出印刷资本主义催生的新媒体——报纸,是唤醒、凝聚某一地理空间的自然居民萌生民族意识的基础。报纸将人在想象观念上聚合在一起,这就是媒体的力量。

数字化技术创造的互联网终结了媒体稀缺,开创出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媒体充裕时代,人人皆是媒体。对这一状况反应最为敏感的是搭载新媒体之上的舆论博弈,李永刚非常深入地分析了媒体之变引发舆论之变的规制困境,认为互联网新媒体放大了当前舆论管理机构的功能低效,亟需改变。同时,危机孕育机变,缝合代际冲突和阶层重组带来的各种伤痕,有可能将自私的原子个体聚合为新型社会的共同体,新媒体将延续传统媒体再造人民的功能。

胡凌则更加谨慎,新媒体之变的推手其实一直是资本逐利,新媒体所生长出来的线上公共领域,其实是非常脆弱和非自主性的。信息的碎片化和快速传播,其实降低了公共讨论的有效性,侵蚀公共领域,破坏网络信任;同时,商业力量销蚀个人隐私,弱化民主质量。商业推手不能成为媒体变革的唯一支撑,网络民主的架构设计必须日益重视,国家与市场如何平衡力量的古老问题同样会出现在新媒体之中。

何威发现新媒体的媒介技术之变,只是复杂变化中的一个侧面而已,人的变化才是更重要的一面,人际连接的深刻变迁所引发的网众传播是新媒体蓬勃的重要因素。新媒体的受众分析将落实在网众传播的文化心理分析上,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即是中国互联网网众的“三丝”文化,粉丝是只问立场不讲逻辑,黑丝是情色欲望娱乐至死,丝则是嘲弄一切虚无为本。如果新媒体只是一味迎合网众传播,那么媒体的主流价值和职业伦理,会不会彻底消解掉呢?

新媒体就像滚雪球一样,当我们还在惊诧其重创传统媒体的力量时,它却还在不停地自我滚动,前方无路,它在造路。在新媒体中,互联网商业科技媒体是筚路蓝缕的先锋,罗超选取风头最盛的虎嗅网与钛媒体做一比较观察,细致地总结新媒体的内容之变、传播之变、利益之变,以及最引人关注的新媒体商业模式之变。变化意味着不稳定、不确定、不固定,而这些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机遇。其实,传统媒体和新媒体都在应对着媒体充裕、媒体多元的快速节奏。太史公言:与时逐而不责于人;与所有媒体人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