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娟

在毛姆的自传体小说《人生的枷锁》中,主人公菲利普孜孜不倦地追求生活的真谛。他先是经历了信仰的破灭,继而又在非道德主义者克朗肖的引导下抛弃了道德,确立了“为所欲为”的行事准则。然而在这之后,他并没有获得他所料想的自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虚无危机。最终,菲利普悟到生活的真谛,这就是:生活毫无意义。然而,正是这让克朗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致命真理,却令菲利普获得了重生。

在菲利普对生活真谛的追寻过程中,暴露出传统的信仰、道德与近代流行的“为所欲为”准则的深刻冲突,并进而揭示出上帝已死诸神不再之后人们所面临的虚无处境及其可能的解决。而此中缠绕衷曲,亦直指今日中国之人心。

信仰

菲利普天生跛脚,自小父母双亡,寄养在牧师大伯家中。受大伯的职业和家庭影响,菲利普自幼便将信仰上帝看作理所当然之事。在因跛脚遭到其他孩子嘲笑、受尽凌辱时,菲利普一度将救赎的希望寄托于上帝。他相信凭借虔诚的祈祷,上帝将会眷顾他,按照他的愿望,在新学期开始的那天早晨还他一双与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的正常的脚。

菲利普之所以会坚信这一点,是因为他看到《圣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们若有信心,不疑惑,不但能行无花果树上所行的事,就是对这座山说,你挪开此地,投在海里,也必成就。”“你们祷告,无论求什么,只要信,就必得着。”(《马太福音》第21章22节)

菲利普尽了一个孩子所能尽的最大努力向上帝显示他的心诚。他日日夜夜祷告,“内心一片至诚”。他甚至采用了一些苦行主义的手段来讨上帝的欢心,在天寒地冻的夜里赤裸身子跪在地板上祷告。在上帝应该为他实现愿望的那个清晨到来之前,他激动得无法入睡。

结果他当然失望了,这令他备受打击。他向大伯提出疑问:如果向上帝祈求,心又够诚,但结果所愿望的事情却没有实现,这说明什么?大伯说,“那正说明你心不诚哪”。

菲利普暂时接受了这种解释。在后面的日子里,他又几番尝试向上帝许愿,并增加了许多其他办法来显示自己的心诚。但他又隐隐约约觉出自己的信念不够强,觉出自己可能面临的失败。他最终得出结论:“依我看,谁也没法心诚到那种地步。”他认为这颇像他的保姆告诉他的盐的妙用。她说,“不管是什么鸟,只要你往它尾巴上撒点盐,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逮住”。这听上去简单有效,但问题在于,把盐撒到鸟尾巴上本身就是难事。

在年幼的菲利普心里,对上帝祈祷的失败是个重大打击。但此时他毕竟还没有开始怀疑信仰本身。他的家庭背景和教育经历都向他清楚明白地显示出,信仰宗教,且必须是信仰英国国教,是理所当然之事。“不从国教者,尽是些邪恶、凶险之徒。”

但在菲利普独自一人在德国求学时,他日益增长的见识让他觉察到,异教徒信奉自己宗教的虔诚程度,并不亚于英国国教徒。研究神学的大学生维克斯向他揭示出,“一代人有着一代人的信仰”,“人们总是按照自身的形象来塑造神祇的”。

信仰的地域、时间之别,意味着信仰并非真理。这让菲利普心中油然生出疑问:“我不明白一个人干吗非得信奉上帝。”这个问题一被提出,菲利普顿时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已不再信奉上帝了”。

失去信仰的理由,可能并不是维克斯的几句话,因为真正的信徒不会为任何理性思考说服。如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利斯多夫一样,菲利普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笃信宗教的气质:“事实是,他已不再相信上帝了,这并非出于这层或那层理由,而在于他天生没有笃信宗教的气质。信仰是外界强加给他的。这完全是环境和榜样在起作用。”菲利普原先的信仰仅仅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有别的路,一旦发现信仰并非唯一选择,他便毅然决然与信仰分了手。抛弃上帝,意味着从此接受他的跛足为现实,意味着从此不再有信仰作为斗篷为生活遮风挡雨,但是菲利普恰恰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失去信仰,生活成为一种冒险。

关于一个人如何突然由信转为不信,又如何由不信转为信,向来有太多神秘莫测的说法,个中情由始终无人可以道明。信仰和理性之间横着一条永恒的沟坎。在没有更好答案的前提下,个人气质不失为一种解释。再加上童年时期见证过太多沉闷而冗长的宗教仪式,死记硬背过太多枯燥难懂的祈祷文和使徒书的经历,以及上帝对他虔诚呼唤的始终不作答,总之菲利普不再相信上帝了。他迫不及待地奔向自由。他为摆脱了这一思想重负而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虽然同时也并非没有遗憾:“每当他想起这一来将永远见不着那位美丽的母亲了,总忍不住热泪盈眶。”

道德

那么,没有信仰的菲利普果真成了一个自由人吗?菲利普注意到,失去信仰并没有在实际上对自己的生活造成影响。“信仰的丧失,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明显地影响到自己的言谈举止。尽管他把基督教的信条扔到了一边,但他从未想到要去批评基督教的伦理观;他接受了基督教倡导的各种美德,并且进而认为,要是能因其本身的价值而身体力行,并不顾及报偿或惩罚。”

菲利普虽然不再相信上帝,却仍然奉行“抽象的道德准则”。菲利普否认这种道德观和基督教伦理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按照它行事。此时,道德构成了菲利普无神的世界里的核心价值。当生活不再是对上帝的服侍之后,菲利普把按照道德准则行事看作生活的真谛:“(生活的真谛)是为了聊尽自己的责任,尽量发挥自己的才能,同时还要避免去伤害他人。”“简而言之,就是人以德待吾,吾亦以德待人。”

菲利普愿意善待他人,回报社会,并将这种良善视作自己生活的真谛。这种道德准则是传统道德观的体现。对于出生于中产阶层,受过良好教育的菲利普来说,这套道德准则是自然而然的。他可以不信上帝,但是这套道德准则却早已渗透于他的日常生活之中,几乎不可能摆脱。而他更几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道德准则的可靠性。在他而言,它们无疑具有康德“绝对命令”的分量,但履践它们并不需要上帝来作保证,也不需要地狱的烈火来约束。

“为所欲为”

奉行抽象道德准则的菲利普,在巴黎学画期间遇到了非道德主义者克朗肖。克朗肖不相信菲利普所奉行的“抽象的道德准则”。在他看来,上帝的隐退,意味着道德基础的瓦解。而要一个不信神的人,还以信仰的形式去遵循一套道德准则,绝对是荒谬的。所以克朗肖嘲笑菲利普,认为他骨子里仍旧是个基督教徒。在克朗肖看来,菲利普若真的不信上帝,那么必定会觉出道德的无足轻重。

相比年轻的菲利普,克朗肖显然更为成熟。他更加彻底地贯彻了时代精神,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人生哲学。这套哲学的基本原则是:“为所欲为,只是要小心警察”。他不相信善恶之分,而仅仅按照自己的利益行事。他还并不迷信于名誉、良知与体面,认为那不过是些虚伪的面具。在他看来,世人做事无不出于利己动机,而社会亦不过是个人自我保存的工具。在此意义上,个人对于社会和他人并不负有神圣责任,而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关系。“只要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尽可以为所欲为。”

人无不最大限度地追求着自己的利益,这便是近代对人性所作出的全新判断。社会根据这个原则始才形成,帮助他人的行为也只是根据这个原则方才成立。这种为所欲为的真理一方面为国家、社会和法律提供了根据,另一方面却在个人层面不可避免地导向了命定论。这似乎是矛盾的:这群为所欲为的人,恰恰是最有自知之明,最懂得要顺应天命的人。如果把力的逻辑贯彻到底,如果承认自然界万物(连同人在内)的关系从根本上说不过是力的相互作用图景,那么人就再不是宇宙的精华和万物的灵长,而不过是按照自然规律与万物同呼吸共命运的一群生物,人就像动物那样生和死,像动物那样以力来实现自己的利益,并像动物一样接受宇宙为自己定下的规矩。“人,并不比其他有生命的东西更有意义;人的出现,并非是造物的顶点,而不过是自然对环境做出的反应罢了。”人引以为傲的自由意志被证明不过是一种虚构,其实质终究不过是各种力作用的结果,均为命中注定。由此,人也最大程度地推卸了自己的责任,只管去行动而不需要考虑行动的后果,“对任何行为,我既不称许道好,也不非难指责,而是一古脑儿兜受下来”。

菲利普无法反驳克朗肖。他本来预期在抛弃信仰之后实现的自由,似乎只有按照克朗肖的哲学才能实现。既然不信上帝,还怎么去相信以上帝为前提和保证的道德?在菲利普放弃学画返回伦敦,在大伯家短暂停留期间,菲利普按照克朗肖的哲学给自己规定了一条“临时性的准则”:“尽可随心所欲,只是得适当留神街角处的警察”。

菲利普把这条准则看作他“在旅居巴黎期间最宝贵的收获”,他认为这意味着精神上“彻底的解脱”和“绝对自由”。此刻他不光不再有信仰,也不再受道德的约束。“是啊,强权即公理嘛。在这种斗争中,社会自成一方——社会是个有机体,有其自身的生长及自我保存的规律——而个人则为另一方。凡是对社会有利的行为,皆被誉为善举;凡是于社会有害的行为,则被唤作恶行。所谓善与恶,无非就是这个意思。而所谓‘罪孽’,实在是自由人应加以摆脱的一种偏见……”

此时菲利普心中有了新的善恶概念,正如斯宾诺莎曾说过的,“所谓善是指我们确知对我们有用的东西而言”,而恶则“是指我们确知那阻碍我们占有任何善的东西而言”。新的善恶观意味着,道德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标准,而只是有利于我们生存的东西。从此刻起,菲利普摆脱一切束缚,成了“自由人”。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自由人的身份反倒使他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虚无

在伦敦学医期间,菲利普见证了克朗肖的死亡。克朗肖死时孤家寡人,一无所有,潦倒至极——他死得毫无价值。这时菲利普才意识到,克朗肖按照为所欲为的人生准则来进行的生活,其实十分失败。

克朗肖的哲学的确具有力量,但是问题在于,这种哲学只具有解构意义,却没有任何建构。在他那里,旧的世界观噼里啪啦全部崩解,成为一堆瓦砾,而他却不想给出或许也无力给出一套新的世界观。为所欲为的准则反倒令他失去了行动的目标和意义。他就这样在碎砖烂瓦中活着,活得混乱又窝囊。他蔑视俗世的奋斗和努力,所以放荡不羁,终日酗酒,在醉乡里成为国王;他藐视俗人平庸的幸福和安宁的快乐,所以拒绝婚姻,和一个同样“为所欲为”的女人胡乱生活在一起。他远离常人的生活,远离家庭和秩序,终日在自由中放纵自己。他的哲学充满力量,令人肃然起敬;但他却在现实中遭到可耻的失败,在死后未对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在别人眼里,他只是无力改变自己潦倒境遇的可怜虫,在泥潭中自暴自弃越陷越深。从一方面来看,克朗肖解构了人生;而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也让人生把自己给解构了。

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所暴露的,同样是这个问题。一旦人接受了为所欲为的真理,一旦人的善恶观、人的责任和意志均被消解,那么就等于说,人有理由像动物一样活着。这当然不是理性主义者斯宾诺莎想得出的答案。为此,继彻底解构传统世界观之后,斯宾诺莎致力于重建新的纯理性的世界观,在其中人要有秩序有理性的“为所欲为”,然而这几乎等于说,人不应为所欲为。斯宾诺莎所陷入的矛盾似乎告诉我们,对于现实生活来说,为所欲为的准则是十足毁灭性的,在其上建筑不起任何稳固而安宁的生活模式。克朗肖的混乱生活就是一个例证。

然而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对于自由人来说,“为所欲为”的真理和命定论相伴相生,它们使他拥有最大勇气去行动,又不需要自己去承担行动的后果。然而这种无所承担却恰恰暴露出近代以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即虚无。克朗肖有一套完整的人生哲学,但竟然因此不再知道生活的意义。如果人最终要像动物那样生死,以动物的逻辑活着,像菲利普所质疑的,“去掉了天职,去掉了善与美”,那么生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克朗肖曾给菲利普出了一个谜。谜面是一卷波斯地毯,他要菲利普从中猜出人生的真谛。波斯地毯美丽而繁复,有着神秘莫测的图案和错综复杂的编织格局。它巧夺天工,但就是让人猜不出它的真正含义。它美得毫无意义,毫无目的。

而克朗肖的谜底正是:生活毫无意义。在菲利普穷困潦倒尝尽世间百般滋味终于悟到这个谜底之时,他想起了东罗马帝国国王在临终前听到的一句真理:“人降生世上,便受苦受难,最后双目一闭,离世而去。生活没有意义,人活着也没有目的。出世还是不出世,活着还是死去,均无关紧要。生命微不足道,而死亡也无足轻重。”菲利普知道克朗肖的生活,知道那终日酗酒、穷困失意的生活微不足道;他也见证了克朗肖的死亡,知道他死得无足轻重,只供一个无聊文人写了篇漂亮文章。而这都不是关键。“问题倒不在克朗肖是死还是依旧活着,哪怕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克朗肖这么个人,情况还是如此。”在这里,生活的意义受到了最大的质疑。

虚无感笼罩了这群不再有信仰,也不再相信传统道德的自由人。“人生像是一片无法摆脱的混沌。人们在这种无形的力量的驱使下四处奔波,但是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他们却一个也回答不出,似乎只是为了奔波而奔波。”面对这样的虚无,克朗肖的沉沦似乎是有理由的,因为他知道,即使认真对待生活,努力追求,不懈付出,但终究也无法获得生活的意义。

重生

生活毫无意义。菲利普在最为潦倒、过着平生最无聊的生活时悟到了这一点,此时他的心头竟“掠过一阵狂喜”。生活毫无意义——这句话中并不仅仅包含深沉的悲怆意味,它还暗示他并不需要太过于在意他的潦倒。

克朗肖在虚无面前走向了死,而菲利普则在虚无面前获得了重生。这其间关键在于,克朗肖不能接受毫无意义的生活,所以面对虚无他感到致命的绝望;而菲利普则并不认为毫无意义的生活不值得过。菲利普意识到,波斯地毯本身没有任何明确的意味,但它那神秘的美,那繁复的花纹必定曾经给予编织人以及观赏者乐趣。如果生活是这样一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毯,我们是否可以满足于它那美丽而复杂的格局呢?失败、潦倒、不得志、失意都将作为特别的设计被编织进去,令整块地毯的格局愈加复杂,充满神秘之美。当菲利普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禁释然了,他不再为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了。

重要的不再是地毯本身的意义,而在于编织地毯时的乐趣,在于最终完成这块地毯,在于这块地毯最终必将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格局。然而,最最重要的是,要爱这块地毯,要尊重自己的努力,不去随随便便编织它。至于人力之外的事情,则顺其自然。

因此,正如尼采所说的“爱命运”,首要的原则是爱生活。而克朗肖缺乏的,恰恰是对生活的爱。他自己未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菲利普决定放弃学画来辞别克朗肖之时,克朗肖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气说:“干吗不干了呢?”在他看来,显然做别的事也不会更好。

菲利普回答:“我想是因为我爱生活吧。”

听到这个回答,“克朗肖那张平和的圆脸上形容大变。嘴角骤然垂挂下来,眼窝深陷,双目黯然无光。说来也奇怪,他竟突然腰也弯、背也驼了,显出一副龙钟老态。

“‘是因为这个?’他嚷了一声,朝周围四座扫了一眼。真的,他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克朗肖意识到,菲利普还爱生活,而他已经不爱了。这是他们的根本区别之所在。

此时菲利普还悟到,虽然每个人的地毯都必然在细节上有着千差万别,但大部分人的地毯有着一种相似的格局:“有一种格局,最明显,最完美无缺,同时也最漂亮动人。这种格局是:一个人呱呱坠地来到人间,渐渐长大成人,恋爱结婚,生儿育女,为挣片面包而含辛茹苦,最终蹬腿弃世而去。”菲利普最终为自己的地毯选择的,也是这样一种格局。他向贤淑善良的莎莉求婚,预备了结婚,干活,生儿育女,最后悄然去世。“这是一种最简单的然而却是最完美的人生格局。”

然而菲利普也并没有全盘否定克朗肖的地毯格局。“生活还有别的样式的格局,这些格局虽杂乱无章,却是妙不可言,幸福从未涉足其间,人们也不追逐功名,但从中可以感觉到一种更加乱人心思的雅趣。”菲利普也曾向往着别样的生活格局,他很早就计划着去西班牙做一次旅行,并希望去神秘的东方游历一番。他悟到人生苦短,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尽量博闻强识,领略大千世界的生活之美。而这需要过漂泊不定的生活,意味着与大部分人不同的生活格局。他要像格里菲思那样轻易抛弃掉爱他的姑娘,做个不负责任的浪荡子。

菲利普最终放弃了这样一种生活的可能。他渴望妻子、家庭和爱情。他最终选择融入了那大多数人所选择的生活,安定了下来,“屈服于幸福”。当菲利普最终选择了安定生活,或许他就把克朗肖连同那一套为所欲为的理念抛诸云外了。可以料想,经历了对信仰和道德的接连否定,菲利普肯定不会成为虔诚的信徒或是古板的卫道士了,但是克朗肖的死必定也教他悟到传统价值的珍贵之处,教他珍惜人的德性和善意。毫无疑问的是,凭着天生的好心肠和后天的良好教育,菲利普可以轻而易举地按照传统道德规矩太平地过日子,像大多数人那样。诸神不再,上帝已死,这在大众而言往往并不意味着深刻的道德危机。对他们来说,或许生活还像从前一样,人们照旧编织他们的地毯,生活还是要继续过。

在那个海边小镇行医,陪着心爱的姑娘,守家守业过一辈子,这是菲利普最终为自己找到的生活的意义。而现实中的毛姆则不断去冒险,他弃医从事写作,参与战争和冒险,并最终实现了去世界各地,尤其是东方游历的心愿。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哲学系)